在潍坊医学院整形外科**研究所的一间病房里，我们见到了平平。她来这里是为了做第二次手术。平平个子不高，留着齐耳短发，一双眼睛很有神。尽管事先同意接受我们的采访，但一开始她仍静静地坐在桌边，什么也不说，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打湿了身上的淡紫色的T恤衫。平平出生的时候，母亲是在家里分娩的，接生婆看了孩子一眼，说：“女的。”平平长到两三岁，父母发现她生殖器异常，领她到镇**问诊，一位大夫说：“没见过这样的病号，等她长大一点再说，是男孩就打扮成男孩，是女孩就打扮成女孩。”那位大夫也许不会料到，他这句模棱两可得话酿就了一杯苦酒，足够使平平痛苦一生。平平长大了，懂事了。在村里人促狭的目光下她变得早熟，学会了掩饰和逃避。小学六年，她从未在学校上过一次厕所，就怕别人发现了自己的身体和其他同学不一样。每天上学，父母总是说：“喝点水，喝了水再走。”她倔强着不喝，到了学校更是滴水不沾。1995年，平平13岁了，上小学六年级。她的个子往上窜了一大截，随之而来的生理的变化使她喉结突出，声调低沉，像个男孩子。为了掩饰自己的喉结，她走路总是低着头，像驼背似的。母亲看到她的样子，总是流泪。平平更加沉默寡言了。这年秋天，父亲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文章，介绍了潍坊医学院整形外科研究所成功完成了山东省第一例变性手术的事儿。全家忽然觉得有了希望，他们什么也不干，商量了几天几夜，终于决定带平平去应诊。只要能把“病”治好，借多少钱也无所谓，他们在**里了解了病因:：平平属于男性假两性性别畸形，其生理性别是男性，但是由于诊断的延误，平平作为女性的社会性别和心理性别已无法更改。13岁的平平像个大人似的对母亲说：“我要做手术，我要成为一个真的女人”。她在实行男性生殖器切除的手术中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倒是母亲见她因伤口的疼痛咬牙坚持的样子而啜泣不止。平平又回到了学校。她不再担心上厕所的问题，初中时她还住上了集体宿舍。20多个女孩挤在一间平房里，床紧挨着床。平平从来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胸部，那儿太平坦了。。她仍然不爱说话，但集体生活的丰富多彩令她乐观不少。平平有一个好朋友，叫刘娟。在刘娟的鼓励下，她参加了学校的运动会，获得了女子100米、800米冠军，接着又代表学校参加区里的比赛，拿了第一名。平平很高兴，有一天刘娟吞吞吐吐的说：“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问，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同学们都在背后议论你。”这句话像一声惊雷，平平呆在了那儿。日子一如既往，她又独来独往了。初中毕业时，平平想考中专，报名的同学每人发了几张表，其中一份是体检表。一个同学举着体检表说：“瞧，上面有身体发育一栏，大夫一定要检查。”其余同学都“哎呦呦”地笑了起来，平平却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她对父母说：“我不愿意读书了。”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是因为一张普通的体检表。平平在家里帮父母干农活，每天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因为稍一轻松她就会像，想那些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问题。母亲哭着说：“孩子有苦有难事父母的罪啊！”平平哭了，那一夜她在院子里坐到很晚。第二天，她问父亲：“我能不能再去做隆乳手术？然后我就去找工作，挣钱报答你们！”父亲沉默了许久，说：“让你娘领你去吧，我已经攒了些钱准备让你上学，既然不上了那就付手术费吧！平平讲到这里，背过身去走到病房的窗边，看着窗外。窗外，有她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