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林
（小说/子君）
凤凰林到底出没出过凤凰就连村里上了岁数的老人们也没见到过，他们也只是听他们的上一辈人说这凤凰林是块宝地，曾出过凤凰。看来，这凤凰林出过凤凰的事还待后人考究。不过，祖辈生活在凤凰林这块风水宝地上的人们却在不断演绎着人间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的故事。
一、凤玲
凤玲落地的时候，正是三九严寒的傍晚。北风呼啸，屋檐下的那两只风铃被风扯的叮当作响，清脆而又神密。凤玲娘望着身边的女儿，有气无力地对丈夫说，葛根，给女儿取个乳名吧。葛根正往火盆里添木炭，听妻子叫自己给女儿取个名，连忙将双手在裤脚上擦擦，站起来走近床边，亲了亲还未“洗三”（农村风俗，婴儿出生后三天再用艾蒿煮的水清洗身子）的女儿，沉思了片刻，说，就叫风铃吧，那屋檐下的两只风铃正响的好听呢。左邻右舍来帮忙的几位女邻居连连叫好，这名好听，这名中听。
风铃这既是乳名又是学名的名字一直叫到了初中。上了初中的风铃觉得这名字有点俗气，特别是“铃”字，带个“金”字边，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钱，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名有点俗。于是，有天晚上她壮着胆子对爹说，爹，我想改名。改名？葛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问，闺女，你说啥呢。我想把我的名字改一改。风铃重复一遍，然后就把改名的原因说给爹听。葛根喝了一口小酒，慢慢在脑中咀爵着女儿的话，又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女儿的话，“风”改“凤”，“铃”改成“玲”，“风铃”改成“凤玲”，嗯，有意思，好，就依你的，闺女，从今往后你就叫凤玲啦，到哪儿都有我们凤凰林山青水秀的灵气呢。
第二天风铃凤凰般地回到学校，请求班主任将她的名字改成“凤玲”，班主任说改名还需要到派出所申请登记后，才具有法律效力。风铃又回家给爹说。爹说现在的新规矩真多，哪象过去，今天叫狗娃，明天改名叫驴子也没人管呢。葛根跑到派出所，人家派出所说还需要村里的证明。葛根嘟噜了一句，新规矩真多。转身，跨上自行车，吱吱呀呀地往回奔。路过村里的代销店顺便买了两瓶“老乡酒”，直奔村主任孙德旺家。孙主任的老婆告诉葛根，主任在村招待所陪镇里来的胡副镇长。葛根放下手中的酒，说了句，嫂子你忙吧。转身又跨上自行车奔村委招待所。孙主任的老婆望着桌子上的酒，冲着葛根的背影喊道，兄弟，你这是……
葛根汗流浃背地奔到村委招待所，透过窗户玻璃看到孙主任和几个村干部正陪胡副镇长“砌长城”，葛根不敢冒然进去，怕坏了他们的兴致，若惹得孙主任火起，给女儿改名开证明的事就会黄汤。
葛根耐着性子退到一颗槐树下，静静地蹲了下来。初冬的阳光透过残留在树枝上的槐树叶和纵横交织的枝条懒洋洋地泄落在葛根身上。葛根把双手套进袖筒里，改蹲为坐，靠着槐树，耐心地等待。困意向他袭来。嗖的一阵风掀起一片枯叶，残叶旋进葛根半张的嘴里，弄醒了葛根。醒来后的葛根听到招待所里正在劝酒的声音，孙主任已转不过来弯的舌头搅出不连惯的话，再……再给胡镇长敬一杯，光，光临……指导工作……作。空气中飘散着酒肉的香味，引诱的葛根饥肠噜噜作响。葛根叹了口气，揉揉肚子，闷闷地抽起烟来。继续耐着性子等着。
村招待所的招待员兼村委会通讯员陈富贵透过厨房窗户看见了葛根，就跑出去叫了声葛根叔你蹲在这儿有啥事？葛根说我在等孙主任开个证明书。陈富贵说孙主任在陪胡镇长吃饭，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你还要等到啥时候。末了，陈富贵又说，葛根叔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弄点来。一会儿功夫，陈富贵就从招待所里提着一个竹篮出来，把葛根招呼到僻静处，拿出酒和肉，还有几个热气腾腾的馍馍，说，葛根叔，趁热吃吧，我还要回去侍候他们呢。葛根望着陈富贵离去的背影，思绪又飞回了年轻的岁月。葛根与陈富贵的娘在60年代时期曾是一对爱得天翻天地覆的恋人。葛根家穷，配不上富贵娘，门不当户不对，富贵娘的娘极力反对这桩婚事，三番五次到葛根家求葛根放过她家的闺女，又不顾老脸地给葛根娘下跪，羞得葛根娘要撞墙。葛根这个孝子不想因为自己的婚事而惹出人命来，就违心地答应了老人的要求，痛苦地与心上人分了手。葛根娘也就托人给葛根说了门亲，很快就成了亲，这就是风铃的娘。风铃娘虽是贫家女儿，可知书达礼，生长得灵秀，和富贵娘不差上下，这使得同村的富贵娘又醋心又揪心，又恨自己的娘狠心拆散一对有情人，终日闭门不出。富贵娘的娘请人给富贵娘找婆家，富贵娘说，娘我舍不得离开你们二老呢。噎得老人半天说不出话来。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眼看着一枝玫瑰要枯萎，青瓜变成了老黄瓜，富贵娘也暗自着急起来。她暗忖，我这是和谁别劲呀，心上人早已结婚了，我为何苦自己呢。富贵娘有个想法，那就是在本村找个婆家，她要气气葛根，就是要和葛根夫妻比比看谁家的日子过得红火。后来富贵娘就嫁给了复员回村的青年陈天歌，再后就生下了陈富贵。陈富贵比风铃的哥哥小三岁，比凤玲又大三岁，初中毕业后刚好16周岁，没升高中就回村当上了通讯员。孙主任那时也追求过富贵的娘，曾托人向富贵娘的娘提过亲，无奈好事难成。后来孙主任贼心未泯，经常借故到陈天歌家，扯东拉西，有时碰到陈天歌不在家时说些挑逗的话给富贵娘听。不知在哪个春暖花开的夜晚，孙主任就把富贵娘给睡了。后来陈天歌就进了村办水泥预制件厂当上了百十号人的厂长，风光极了。这烂谷子陈芝麻的事是村里公开的秘密。这不，富贵才初中毕业不到两个月就被他的干爹——孙主任弄到村招待所当招待员兼通讯员呢，也吃起“公家饭”。唉，世风日下啊！葛根边吃边想边喝边感叹。
葛叔，你在想啥？看你魂不守舍的。葛根猛地打住了思绪，他问富贵，他们吃罢了？吃完了。那孙主任呢？他们都在睡觉。睡觉？晌不晌夜不夜的睡觉，我得去找孙主任。葛叔，你有啥事，我给你办准成。你办？你这个孩子家能办成啥事。你说的是不是开证明的事？是呀！好，葛叔你等着。说着富贵就跑进招待所，过会儿又急匆匆地跑出来。四下瞧瞧，没人，就从怀里掏出张信签纸递给葛根，葛根接过来一看，惊道，怎么只有公章没有字呢？富贵说这是从村农经站长皮包里拿的，站长皮包里经常有盖有公章的空白信签纸，内容由你自己填写吧。葛根说多亏了你呀，孩子。末了又问，富贵，现在几点了？富贵拿出BB机看看，说，现在四点二十分。好，还来得及，三十里路赶去派出所还不会下班。葛根顾不得再和富贵说些什么，跨上自行车飞也似地跑了。富贵冲着葛根的背影连连喊道，葛叔，慢点跑，慢点跑……
晚上掌灯时分，葛根汗流浃背，气喘嘘嘘地奔进家门，顾不上洗把脸，急忙从怀中抽出户口本高兴地递给来迎接自己的女儿，大声说，办成了，办成了！风铃翻到户口本里自己的那一页，见有：“葛凤玲”三个字，激动地将户口贴在胸前，眯着双眼，享受改名后的快乐。葛根夫妻望着宝贝女儿幸福的模样，相视一笑，心里甜极了。葛根对风铃娘说，这事多亏了富贵那孩子呢！凤玲娘笑笑没说话，到厨房张罗饭菜去了。
待续）
作者：汉民（笔名：子君）草于2001年9月，修改于2009年9月26日深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