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牵牛花(3)
(续上 ) 牵 牛 花(3)
文/子君(短篇小说)
六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春天。大地一扫冬日的萧条,万物复苏,绿意盎然。牛花近日来总是感冒,胃也不舒服,伴着恶心,不思茶饭,就去陈先生的诊所想拿几片感冒药吃。陈先生看她的脸色不似平日里的红韵,显得憔悴,怕是肝脏有毛病,就看看小琴的舌苔,又号号脉。沉思一会儿,问,牛花,几个月了?牛花没听懂陈先生的话,就反问陈先生,什么几个月了?陈先生叹息一声,牛花呀,你自己的事你还装糊涂?
哎呀。牛花失声的叫一下。脸即刻就布满了红云。她知道自己患有经期不规律的毛病,上个月身子没来红,也没在意,这个月又过了经期,身上还没来,还以为又是推迟了。她心里直骂自己犯傻,一个过来的女人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现在可好了,没病也看出病来了。
陈先生注意到牛花一瞬间暴露出的窘态。心想,这可能是女人特有的羞涩心理反应吧。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陈先生安慰牛花,说,你这不是啥病,但要注意饮食,养好身子,心要放宽。
傍晚,陈先生路过黑子家门口时,看见黑子娘正在院子里收衣服,就顺便拐进院里喊道,忙着那,嫂子。
黑子娘见是陈先生,忙应声道,是陈先生那,快屋里坐。
进屋后,陈先生就将牛花今天去他那儿看病的事情对黑子娘说了,也说出了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疑虑。
黑子娘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问,陈先生,是真的吗?
陈先生点点头。
天哪,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啊!你这个造孽的东西可把牛花给害惨了啊!黑子娘痛心疾首,心里暗暗叫苦,双手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老泪纵横。
陈先生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始作俑者就是黑子。他知道牛花也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对黑子的付出,或许就是为了报答。一个弱女子除了身子又能怎样呢?看来街坊的流言蜚语并不是空穴来风啊!再说,小贵对小牛花哪里像一对夫妻呢?牛花这孩子命苦啊!
黑子娘突然抓住陈先生的双手,哀求道,陈先生,这是个丑事啊,可不能说出去呀。你知道小贵就在怀疑牛花和黑子的事 ,这下可好,不打自招了,你救牛花吧,求求你老了!
陈先生劝黑子娘道,嫂子,牛花的身子怕有两个月了,要尽快去**做人流,
晚了就做不了了。唉,还不能去镇里的**,那儿熟人多,去城里又怕碰见小贵。怎么办呢?还有哇,村妇女主任要是知道了,要找牛花的。计划生育的政策,牛花也知道,是违反不得的啊! 陈先生一时也没了主意。
黑子娘见陈先生这个见多识广的人也没了个主意,心里就更惊慌了。她哀求陈先生,救不了牛花,就保不住牛花的家,牛花的家散了 ,我和黑子就是罪人那。
办法总会有的,晚上我再想想。你也莫着急。天都黑下来了,我得回家了。陈先生对黑子娘说着宽心的话,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个底。
黑子娘送陈先生出了大门,折身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望着院墙那边的牛花家,沉默不语。黑子挑水回来,见娘没生火做饭,就问娘,咋还没做饭啊?娘没理他。他以为娘没听见,就又说了一声,娘,我还要去看菜棚那。娘没好气地说,盆里有晌午的剩饭,自己去热热吃。
黑子听出娘话里带着气,不敢再问,就盛了一大碗凉干饭去了菜地。
娘见黑子端着一碗凉饭走了,心里又疼黑子。叹了口气,擦擦眼睛,起身去了灶屋烧水下面,又特意打了几个鸡蛋,淋了香油。给黑子留一大碗,剩下的就盛到一个盆里端到了牛花家。她想,牛花肯定没吃晚饭,这事搁在谁的头上,谁也揪心。我得劝劝她先吃点饭。小桐见奶奶端来一盆面条,说,奶奶,我吃过饭了,妈妈没吃,她说有些不得劲,不想吃。说完就转身朝里屋喊道,妈妈,奶奶端来一大盆鸡蛋面条。
牛花听到桐儿的喊声,就起身来到堂屋,轻声叫声娘,眼泪就吧嗒吧嗒出了眼眶。
娘说,孩子,吃点面吧,身子要紧那。你的事娘都知道了。
小桐人虽小,但很懂事,他好揣摩妈妈的心思,妈妈高兴时,他也高兴,妈妈有心思忧愁时,他就闷闷不乐。现在见妈妈流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如果有爸爸在家跟妈妈说说话,妈妈就不会这样啊!刚才听奶奶说妈妈的事她知道了,是啥事呢?他就问奶奶,奶奶,妈妈有啥事啊?奶奶呵呵的笑道,你个小精灵,大人说话你也接腔插嘴。妈妈会有啥子事呢。啥事都没有,是做活累的。看你的动画片去,我们大人好说说话儿。
小桐自个儿玩去了。牛花忍不住内心的恐慌和凄楚,双手抱住大娘呜呜哭开了。娘,这可咋办啊?大娘同情牛花的遭遇,小声的骂着黑子不是个东西,并劝着牛花说,陈先生正在想办法,会有办法的。
牛花停住哭声,心情平静下来说,娘,我想托您明天去请陈先生来我家里,我有事要和您们商量。行不?
只要能让你平安无事,叫娘去做啥事都行啊!好了,孩子,千事万事不吃饭就有事。趁热把面吃了。娘还要给黑子送饭去。
黑子没在家里吃饭就去菜地了?牛花问娘。那我跟您一起去。夜黑,路不好走的。
娘说,你现在身子骨软,再说,娘还没老到走不动的地步呢。
春天的夜,还有些寒冷。大娘出门时被一阵夜风拂面,打了个冷颤。
七
厨娘怀孕了。她逼着小贵和牛花离婚,如果不离,就以死相拼。小贵深深了解厨娘的脾气烈性,她是说到就能做到的女人。女人真是个老虎,惹不得的啊!此时,小贵才晓得脚踏两只船的可怕。怎么向牛花开口呢?桐儿怎么办?小贵陷进了感情泛滥的泥潭,进退两难。对牛花,对厨娘,我小贵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思前想后,小贵还是硬着头皮给牛花写了一封信,大意就是自己感情出轨,对不住牛花。那女人怀了他的骨肉,若不和她结婚,她就告他**,叫他坐大牢。云云。信里还说了黑子和牛花的事儿。他说他不追究他们的事儿,说自己犯错在先。
小贵很会揣摩牛花的心理,给自己尽快脱身打下埋伏。
写完了信,小贵又写了一份离婚的协议,大意是自己净身出门,儿子由牛花抚养,抚养费和上学的费用,全部由他承担。另外在给牛花几万元钱,补做这些年来心里对她感情上的歉疚。
忙完了这些事儿,小贵叫大春回家一趟,看看妻子春苗,顺便将信带给牛花,并交待大春要做好牛花的思想工作,好说好散,若闹将起来,大家都没面子。
大春也多次劝过小贵不要草率离婚,可就是劝不回小贵越走越远的心。他觉得对不起牛花。这趟差事真是难为自己。又一想,自己也有几个月没回去了。也好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那个整日里风风火火的妻子春苗。
翌日早晨,大春出门搭车时,小贵对他说了一句寓意深长的话,大春,对自家的责任田可要勤快点,别等人帮忙。等人帮忙时,那田就荒芜的不能再种了!你看,我现在就把田地给种荒了!
大春回头对小贵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走了。
大春回到村里时,已过了晌午吃饭时刻。他没回家,就径直去了牛花家。 一进门,就看到黑子娘和陈先生都在,大家打了招呼,坐下。牛花就问大春,看你这满头大汗的,是刚到吧?先喝口水,嫂子给你弄饭去。大春拦住牛花,说,不忙弄饭。说着,就从挎包里拿出一包点心,对小桐喊道,桐儿,你爸给你买的。又拿出那封信,递给牛花说,这是小贵哥写给你的。说完,大春转身又对陈先生和黑子娘说,您二老先坐会儿,我得回家看我媳妇哩!过会儿我再来和你们聊聊。
呵呵, 快回快回,春苗看到你回来,不定会高兴成个啥样子呢!黑子娘笑得满脸皱纹地说大春。
大春走后,牛花就当着两个老人的面,打开了信封。没看完,牛花双手抱住了头,趴在了桌子上,哽咽起来。她对小贵提出离婚的事情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一时在心理上承受不了。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七、八年的夫妻啊!真的离了,将来的日子咋过啊?
黑子娘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劝牛花,只是不停地用手巾擦着牛花脸上的泪水。陈先生拿起信,带上老花眼镜,仔细得看了一遍。之后又将协议书仔细看了一遍。叹口气,沉默不语。
黑子娘问陈先生,信上都写了些啥?
陈先生就把信里的内容说给黑子娘听。
啥?那个女人怀孕啦?逼小贵离婚?黑子娘吃惊的问陈先生。
陈先生扬扬手里的离婚协议书,气愤的说,离婚书都写好了。
黑子娘听了这话,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哭带骂,黑子,你个挨刀的黑子呀,这回可把小琴害苦了哇!
牛花和陈先生慌得赶紧过来劝黑子娘。牛花说,娘,不要怪黑子,是我的错。小贵自进城后,心就不在我娘儿俩身上,你们也都看到的。他和我离婚是迟早的事儿。我也想好了,与其勉强在一起过日子,大家都痛苦,不如就随了他的心愿。再说,我现在的日子还过得去,没有他,我和桐儿照样能生活下去。我明天就去找他到民政局打离婚证。
牛花还在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时,大春和春苗俩人来到了牛花家。
黑子娘问大春,你咋带这样的信回来呢?你咋不管管小贵呢?
大春露出一脸的苦笑和无奈,说,大娘,我又不能整天跟着小贵呀!就是跟着,又咋管得了这私事啊?说完,大春心里也埋怨黑子娘,您老咋就不管管你的黑儿呢?给小贵戴绿帽子,您还在装慈悲。
大春不好意思得对牛花说,嫂子,莫怪我呀,我也只是带个信,我真的管不了小贵哥。
大春兄弟,嫂子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吗?自去年我去城里到你们工地看见厨娘和小贵亲密的那一幕时,心里就有预感,总有一天小贵会离开我的。好在我有思想准备,我同意离婚。
春苗在一旁不时插嘴奚落着小贵,好像是在替牛花抱打不平似的。
大春,嫂子明天就跟你一起去城里找小贵打离婚证,早办早省心。牛花对大春说。
大春回来还没住一天咧,过几天再去啊!春苗一听牛花叫大春明天就去城里,着急的拦住牛花的话头。
大家看着春苗急得通红的脸庞,就吃吃窃笑起来。笑的春苗有些不好意思。
大春担心这次回来的目的不可能达到,没想到竟会这么顺畅。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也有些后悔,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唉,自己这是怎么啦?
八
小贵和牛花办了离婚手续。出了民政局大门,小贵对牛花说,不管你和黑子的事是不是真的,我都不怪你,我没照顾好你和桐儿,心里有愧。今后有啥难处,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牛花一句话也不说,擦着眼泪,自个儿走了。
小贵看着牛花瘦弱凄楚的背影,心里不是个滋味。八年啊,和自己同床共枕八年的人,就这样离去了。要说不留恋,那是假的。小贵想,这人哪,欢欢喜喜、快快乐乐的聚了,又磕磕绊绊、恩恩怨怨的散了。真的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晚上,小贵大醉一场。他边喝酒,边诉说着牛花的种种好处。听得厨娘很嫉妒,也很伤心。不知道是为牛花伤心,还是为自己伤心。
牛花照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小贵离婚,心里好似被割了一刀,即使愈合了,也会留下一道伤疤,还会隐隐作疼。八年的婚姻路,就这样走到了尽头。不堪回首啊!
天气进入了初夏,渐渐热起来。 人们早在暮春就脱去了外套,换上单衣。而牛花到了夏天才换上单衣。她在镜子前穿上一件粉色的布衫,布衫有些短,盖不住隆起的小腹。算算已有几个月了。她抚摸一下肚子,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小东西,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啊!这不但给了小贵一个口实。村妇女主任也多次上门做自己的思想工作,要求自己不要违反计划生育的政策,去**引产。
怕人闲话,牛花又换了件宽松的布衫,遮住隆起的肚子。她心里盘算着,自己今天走到这一步,要想再找个如意的郎君,无疑是上天摘星。黑子大脑虽有智障,但很轻微,能下地做活,也善解人意,模样还让人喜欢。唉,命啊,难道自己和黑子在前世就注定了今生的缘分么?罢罢罢,明天就叫黑子把院墙拆了,两家合为一家过日子。闲话任凭人家说去。人家嚼舌头根,自己的日子就不过啦?想到这儿,牛花就去了黑子家。把自己的决定对黑子娘说了。黑子娘是又惊又喜,说黑子配不上她,莫再走错了路,这可不是小孩子玩家家啊!
娘,我早就想好了,要不我早就把孩子打掉了,哪还等到如今呢。
牛花毅然决然地说,您不叫黑子拆墙,我拆。拆了墙,我就跟黑子去打结婚证。
黑子娘高兴地合不拢嘴,一个劲的说,我这就叫黑子拆墙。
黑子拆墙的时候,牛花去了镇上的**做了引产手术。她想,自己要和黑子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结婚,然后去镇计划生育办公室办个准生证,光光彩彩的生个孩子,看谁还说我的闲话。
黑子娘知道了牛花将孩子引掉的事情,心疼了好多天,可又不好意思埋怨牛花什么,就在饮食上给她进行调理,怕她拖坏了身子。牛花也感觉对不起大娘,还没过家门,就把她的孙子给弄没了。
黑子把墙拆了。两家的鸡群也哗啦啦地跑到一起,合为一群,兴奋地互相追逐扑腾着。
石榴树下的那株牵牛花,不知在啥时候就开放了,成喇叭状,花朵上半部呈紫色,下半部是白色,娇艳里透着朴实,煞是可爱。
牛花前几天给它浇水时,看它枝蔓上挂着几个骨朵,还在对它说,牵牛花呀,今儿个已是小暑了,你怎么还不愿展开你的胸怀呢?去年你就没开呢。
牛花在花朵上淋了几滴清水。几滴清水在花朵上滚成几颗水珠,水珠里包裹着牵牛花的紫色,晶莹得好似紫色玉珠。
牛花痴痴地看着这紫色的玉珠,心中对将来美好的日子,充满了希望。(完)
(写于2006年6月10日,修改于2009年2月18日深圳)
作者:郑汉民(笔名:子君),男,湖北枣阳人,2003年来深圳打工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