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山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矗立在这里。
与他相邻的鹿门寺所在的山——鹿门山相比,它是寂寞的。同时,它也是神秘的。
霸王山,在襄阳区东津镇西部的鹿门寺风景区内,是这里最高的山,山名的来源已不可考,有专家据山名推断,与西楚霸王项羽曾于此屯兵有关,山顶上,有一组全用石头垒砌成的周长有数千米的石头古寨。如今都已坍塌。霸王山寨可能是我国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古老的军事山寨,距今大约2200年。
我们来了,用我们的好奇,来探究霸王山的神秘;用我们的热诚,来安慰霸王山的寂寞,用我们的执著,来寻找已经被岁月的尘沙掩埋了两千余年的霸王山古山寨的踪迹。
这是初冬里一个暖和的周日,阳光也和我们此时的心情一样,充满了热情。我们从鹿门寺门口经过,丝毫不理会寺庙里菩萨的诱惑,径直沿一条小路上山,直奔霸王山顶而去。
冬天的霸王山麓,长草纷披,落叶似毯。因少人走,路径已有些模糊,横斜的灌木,纠缠的藤条,牵扯的荆棘,还有处处可见的朽木残枝阻挡着我们,似乎要束缚住我们匆匆地脚步。可是,怎么可能呢?
正午时分,我们终于登上了霸王山顶.休息了一会后,开始了寻找古山寨的行动。我们绕到山的北面,远远地,见一座断墙残垣掩隐在树林草丛中。我们三步并着两步赶过去,迫不及待地冲到了残墙面前。
残墙是用大小不一的自然形状的石头垒砌成的。这曾经是一间石屋,临山坡上边而建,岁月的剥蚀,使得石屋只剩下约大半人高的墙身,我们踏着石阶进入石屋内,里面一片颓败。一棵大树横卧在中央,奇怪的是,地面上竟然还仆卧着一块已经断为两截的石碑,我们吃力地把石碑翻了一个面,期望在上面能找出点文字,可是遗憾,石碑的两面都是毛坯样子。照理,上面至少应该刻点什么的,或者,还没有来得及刻上,就......
石屋中生长着一株虬干龙枝的桃树,不高,粗壮的树枝从低矮的主干上四边伸展开去,伞一般,倘若再高一些,便可撑起为石屋的房顶。想想,来年的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这里,该是如何奇异美妙的景象啊。
出石屋,在山顶的东面,沿山势,又有一道长长的石墙,石墙从山坡上垒起来,半人高,依山形而蜿蜒曲折,我觉得更象是伏击来犯敌人的战壕。
我们便跟着石墙,顺着山脊,继续寻找其他残存的山寨遗迹。
山顶上已经没有了路,只有树木,杂草和荆棘,地面上满是褐赭色的落叶,干了,脚踩上去嚓嚓地响。我总觉得眼前所见有点奇怪,山顶边田埂一样的条形凸起状说特别也特别,不用心却很难感觉到,我停下脚步在山埂上及其两边仔细察看。山埂两旁不远处散布着大小不一的石头,再远点,就没有了,或者很少。山埂已经被泥土掩盖,上面长着苔藓一样的小草,以所见石寨墙分布特点和地形特点看,这段山埂无疑应该是昔日的山寨墙体,只是全部坍塌,墙脚也被岁月的风沙尘土彻底掩埋了。
还有些墙段,在山顶上,也就是在“山寨”内看,已经看不出丝毫的寨墙痕迹,可是下到山坡上看,由山坡上垒砌起的残存的墙体宛然在目。
我们就这样摸索着,查看着,探究着,感叹着。沿山脊走了约近两千米的距离,到了山寨的尽头,这里留存的石寨墙较前面看到的要高大厚实,两段墙头之间有个空挡,应该是寨门所在。这里是山脊的尽头,也是最狭窄的地方,我们发现,山脊的另一面,也有寨墙遗迹残存,看散落的石头数量,昔日这里建筑的规模比前面要大。奇怪的是,山脊的顶头上,不知什么年代被人修了一个碉堡一样的建筑,砖身,水泥抹面,里面破败不堪。——这肯定是一个比较现代的物什了,与山寨无关。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从树隙间洒落进来,班班驳驳地照在了石墙上,石墙便有了些须的温暖,我的目光也如阳光般投射在石墙上,石墙便也有了我带给它们的温情,石墙回赠给了我它的落寞。
这里很静,没有虫吟,没有鸟鸣,没有山风的呼啸,只有我们的声音。孩子们的声音尤其清越响亮,她们在我们观看石墙的时候没有拘束的嬉闹着,那嬉笑声象投入无声大海中的石头荡起的涟漪,一圈圈散开去,在山顶上流转。我听了,象听天籁。是的,是天籁!
不知怎么,我的心里猛地涌出另一种声音,这声音一定曾在这座山头上呼啸过,激荡过,那是军旗的猎猎声,那是战鼓的隆隆声,那是士兵的呐喊声,那是兵戈的撞击声,那是伤兵的呻吟声,那是母亲的哀号声,那是妻子涕泣声。还有我的声音——那是我的冲破了千年时光帷幕的悲悯的太息声。
返程的路上,我们没有再沿着山寨的石墙行走,我们在山脊的正中趟开了一条路,远远地躲开了寨墙,甚至没有向寨墙多望两眼,可是,当我们即将告别古老的山寨下山去的时候,我们竟不由自主的又回到开始看到的山寨石屋前,再一次流连徘徊。
我登上残存的山寨石屋的断墙,向远处眺望。千年古刹鹿门寺被鹿门山的浓荫遮掩着,山顶上的望江亭孤然高耸。更远处,隐隐的汉江蜿蜒曲折如一带白练。我不禁想起成都望江楼上一幅对联的上联来:“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江流千古不假,但是江楼千古,终是浮言虚话,今日的望江楼早已不是过去的旧楼。即如我们今天看到的古山寨遗址,也只剩很少的残墙颓垣,不复往日雄关险隘的伟岸。时间真好,用风霜抹去了朝代更迭的暴力,用杂草和泥土遮掩了战争杀伐的血腥,只留下这数截断墙一间残屋,还要让人们拨草寻路,披荆斩棘才能找到它们,在猜度和想象中吊古抚今。
我有点不喜欢这个破败的山寨了,这些石头,越过悠悠两千多年的岁月,依然把当时的肃杀气息传递给了我.
我跳下了寨墙。我们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
远处的鹿门寺那里,好象有隐隐的梵呗传来。
2006年12月18日写于燕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