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谈琴

前数日参加一次聚会，个中还来了几位京剧爱好者，说爱好者不够准确，其实已经算得上是票友了，只是因为现在京剧已太式微，不然以他们的水平，怎么会不是红氍毹上的常客呢？演出事毕，我和他们聊了起来，尤其听琴师李老汉的谈论，不止是令我心折，更让我长了不少见识。原来李家为制琴世家，到了李老汉这儿，虽然甚少为之，但谈起手中的一把京胡，依然如数家珍。

京胡，京剧伴奏之主要乐器，虽区区一琴，实则奥妙无穷。先说琴柄，当以紫竹杆为佳，你知道紫竹吗？那可是竹中的美男子。取紫竹为杆，每柄长五节，又以第三处竹节正位于千斤处为最佳。再如琴筒，常选寸半或两寸粗细竹筒为坯，有称铁梨筒者为上品。此筒觅自山间竹林之僵竹，该竹生长甚异，其中间部位因受虫蛀进水呈僵死状，而其上下两端因得青皮相连依旧长势不衰。取这中间一段做筒，因其质地坚硬如铮铮铁骨故称铁梨筒，殊为难得。筒上所蒙蛇皮以乌梢为上，会家多只在蛇皮之后半部选裁，故一条乌梢长六尺余，所取者十中不及一二，余皆次之。至于琴轴，寻常人多择以紫檀，其实紫檀虽高雅华丽，比之黄杨为轴，却又大为逊色。何故？黄杨性涩，上弦再紧也无松弦回还之虑，此紫檀所不如也。制琴弓也有计较，以光滑寮竹为料，中间须留一处竹节以增强弓之挺力。弓上之弦，世人只以为凡马尾皆可，其实个中也有讲究，雄马尾有刺，能带走松香，故发音洪亮，雌马尾光滑，靠操琴人揿之以力，虽亦可演奏，但比之雄马尾为弦，自然逊色不少。

再如琴马，一般人多不介意，唯名家向来看重，谓琴马对演唱者嗓音具调节之功此其一；谓因角色、嗓音不同须选置各样琴马此其二，皆个中至理。小筒配小马，调门高亢，有裂帛之音，以伴青衣、花旦为宜。至于老生、铜锤诸唱腔，则以粗筒大马伴之称妙。琴马多以陈年旧竹具为料，如竹板、道筒等，这类器物经艺人数十年摩挲，去水气之浮，得音韵之灵，以此刻马，最是质地坚良，传音上佳。

李老汉年逾七旬，他这番制琴妙论，使人茅塞顿开，自忖对京胡之类的乐器并不陌生，但于铁梨筒之说、于雌雄马尾之辨却向无考究，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有趣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