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散文笔会）

自由与笼子

洛阳的牡丹是高贵而有傲骨的。我宁可相信《镜花缘》中关于牡丹被贬的神话。因此我想再不厌其烦地分享这个故事：醉醺醺的女皇看见眼前有酒无花，实在扫兴，于是突发奇想，下旨命百花齐放。众花仙子不敢怠慢，呼啦啦全都遵旨开放。只有牡丹不以为然：天时岂可违。我偏不开花，看你怎么办？这则天皇帝还真怎么办了。贬——，一声令下，京城再无牡丹踪迹，倒成就了洛阳一片风水宝地。

   每年的四月是牡丹邀约爱花者的日子，那时节风姿绰约，尽显妖娆的牡丹岂止是倾城，简直是倾国了，她成了洛阳的一张名片，一张请柬，各地游客纷至沓来，赶赴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

怀着一颗侥幸的心，以为还能在5月的第一天赶上花会的尾巴。听人说王城公园是观赏牡丹的绝佳去处，便兴冲冲直奔目的地。谁知真的是春光掷人，毫不留情。进的园来，只见郁郁葱葱的牡丹叶，不解风情地傻乎乎地将整个园子打扮得倒是绿意盎然。我简直有点懊恼了，唉，你这可爱可恨的高贵的仙子啊，难道就这么无情么，我千里迢迢无比虔诚地赶来，你却溜走了。稀稀拉拉几株掉队的牡丹花，孤独地点缀着满眼绿色的园子，顽强地拉住夕阳的余晖，哦，是善良的仙子给我们一点安慰吗？

观赏牡丹是没戏了，那也不能白白浪费这50多块的门票呀。去看看动物们都在玩些啥。

猴子们照例是最快活的。它们群居生活，有猴王，有家族，几十口子全在猴山上闪转腾挪，嬉戏打闹。啊，幸福的猴子。

那边比较稀有的大型动物就没那么幸运了。

长颈鹿的生活范围大概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后面是宿舍，门前有一小溜十米左右的水泥地。只有两只长颈鹿，一大一小，就那么在宿舍前的水泥路上来回溜达，一遍又一遍，不急不缓，好像在散步，又好像在完成某项任务。二位从早上吃完饭就这么按部就班地例行公事地溜达来溜达去，烦不烦呢？难道篮球场那么大的草地比起你的草原家乡让你感到委屈，还是狭小的空间让你失去了奔跑的乐趣？唉，无奈的高个子。

大象的状态更惨。一头被人用来当作合影留念的工具。而它的同伴在象馆也好不到哪去。大象的脚用铁链缚住，不得随意走动。它所有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与铁链相依为命终老一生么？大象的苦闷无法言说，它着急呀，它一刻不停地摇头摆尾晃身子，从左到右，让人感觉它的一生就这么无聊地运动下去么。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大象的生命多少年？人们一茬一茬只是来看它几眼几分钟，它就这么长年晃着供人观赏？可怜的大象。

猞猁，狼都是孤独的家伙，饲养员想不起来给它们找个伴儿。它们每天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8，9平米的笼子，还用铁网罩得严严实实，干脆就绝了向往自由的念头。这会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做运动，一圈，两圈，一圈又一圈，多少圈了，不知道。天下就是这么大，我的生活就是这么走，何年何月是个头儿？

这是金钱豹么?怎么成病猫了？卧在笼子里一动也不动，威风全无。今天这么多游客来看你，怎么也不给点面子？

烦着呢，别惹我。我才懒得动呢，大热天的，歇着多享受啊，没事儿费那个力干吗？吃喝有人伺候着，拉撒有人清理着，人类把我关着，养着，还得当我的仆人。我虽然失去了自由，委身在这破笼子里，坐牢一辈子，无期徒刑，可不用每天为生存觅食发愁。野外也不是好混的，严寒，酷暑，饥饿，奔跑，哪一样都是致命的考验，搞不好就走投无路搭进小命了。大自然是残酷底！

洛阳的牡丹和动物园的动物们，我该羡慕谁我该同情谁呢？牡丹是自由的。它顺时而开，不畏权贵。人力其奈我何，高压助我更加茂盛。人们，你爱我也好，恨我也好，于我都无关紧要；身处繁华都市也好，位于荒蛮野地也好，我仍然该开就开，该谢就谢；有人赞美也好，无人欣赏也好，我不都一样要按自己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一生吗？

相比之下，我们是否要同情那些被关禁闭的动物们呢？动物们失去了自由，毫无自尊，没有了乐趣。不知它们心里怎么想？它们会活到哪一天？我们人类会陪伴它们多少年？它们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它们活着就是为了吃了睡，睡了吃，展示自己生活的原生态，让我们闲了没事来看看？它们这种生活是幸运还是不幸？不用为生存奔波送命，不必担心天敌的袭击，但这样无聊的日子它们乐意吗？反正怎么着都是一辈子，都一样吗？

今天我们这些自以为享受自由的人类，其实不久后也将回到各自的笼子，只不过这个无形的笼子的范围相对而言大一点而已。就象风筝，即使飞上了天，也终究挣脱不了地上的线，它的命运哪里由着自己控制呢？我们的笼子范围直径就是家和单位之间的距离，来来回回，岁岁年年，光阴就在笼子里穿梭而过，踏雪无痕。终其一生，算算究竟有几天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度过呢？就算每年有数次完全放松出来度假的机会，那么一辈子又有多少时间真正与自然亲近，投入名山大川的怀抱呢？

在外面游逛了几天，蜻蜓点水般在几个景点报了个到，将千百万人看过的说过的景象验证了一番。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坐在候车室里，焦急地等待；坐在返程的列车上，归心似箭，恨不能一下子飞回笼子。原来我们是如此渴望回归笼子，我们其实是离不开笼子的，笼子早已和我们融为一体，不可分割了。

终于到家了。躺在热气氤氲的浴缸里，洗去旅途的疲乏；躺在柔软舒适的旧床单上，感慨万千：这比旅馆里雪白的被褥不知亲切多少倍；躺在沙发上手握遥控器，操纵全国各地大腕为自己演出，天啊，简直君临天下嘛。还是家里好啊，再也不愿出去花钱买罪受啦。

你们这些莫名其妙，不知满足的家伙，到底想要什么？让你老老实实呆在笼子里，有吃有喝，你向往外面的天空；打开笼门，让你自由飞翔，你又舍不得笼子里的那碟小米。

是啊，我们想要什么？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心灵的自由。只有心灵在自由王国里扎住了根，那么，无论身处何地，都是从容淡定，浮躁尽去，而无烦忧缠身了。

庄子不肯做官，要的不仅是身体的自由，更是心灵的彻底解放，否则哪里会有《逍遥游》的横空出世？

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既是傲骨使然，更是对本真本我本质的最高追求。回归田园，回归自然，回归心灵的召唤。

佛说一切烦恼皆由心生。笼里人生，笼外世界，不过都是自己的感觉而已。笼子的有无，其实也是人为而定。你认为它存在，那么即使你隐居山林，也会遭受笼子的羁绊；你认为它不存在，那么即使你陷身红尘，也丝毫不为环境所左右。这才是心灵自由的最高境界。

可这一层又岂是一般凡人所能企及的呢？还是在生活中边走边悟吧，只要有所得，有所觉，也算是清除心灵烦忧的一剂良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