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花开 （小说）

高尚上了大学后，就经常收到菊花的来信和汇款，但高尚都以查无此人为由让传达室的师付给退回去了。但他心里却又忘不了与菊花那段感情，刻苦铭心的爱恋又怎么能够从脑海中抹去呢？可是，心中的人儿已作人妻，这段爱恋也该结束了。理智男儿不应沉浸在失去爱情的痛苦里，要振作起来。

菊花秋天里被卫生院派往A市医学院进修，临行前想给高尚打个电话让他惊喜一下，但又一想，高尚自己跨进大学门后一直未给自己写过一封信，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还是从他父母那儿套出来。他还在恨着我呀，是呀，我对他的伤害实在是太大太深了啊！汪菊花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感情的刽子手，扼杀了她与高尚的感情。如果是与高尚走进婚姻的殿堂，那情景一定会是另一种局面。不是现在的丈夫不爱她，而是…..菊花婚后的一块心病就是丈夫没有生育能力，这件事一直折磨着她，丈夫还蒙在鼓里，不知就里，以为妻子趁年轻想多学点本事怕有孩子拖了后腿，也就乐意晚几年再要孩子也好做人晚育的典型，可公婆的脸色好像是阴天老爷不转多云。菊花也不明说，一肚子苦水自己装着也不愿往外倒。她在日记中写道：命中没有莫强求，此生注定要空走，相思的人儿不念我。相思化作酒，慢饮慢斟让我愁。苦水浇杨柳。每每想起这桩难隐的婚姻心事，菊花就会想念高尚，想一想在心里也是一个安慰。这次来A市医学院进修学习时间两个月，抽空去看看高尚不说感情方面的事，就是以一个同学加老乡的名义也说得过去。有了看望的理由，菊花鼓起勇气去了A市大学。到了下午下课的时候，传达室的师付叫来了高尚。看到站在校门口的菊花，高尚心里猛地一热，那积在胸中的怨恨顷刻间化为乌有。他惊叫道，菊花，你怎么来了？菊花见到白白净净英俊高大的高尚，心里既喜又痛，噙着泪水，怔怔地望着高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晃晃悠悠地靠在校门口的大树上。她的情绪失控了。高尚本能上前一把扶住菊花。路过的同学们或惊或好奇地看着这一切。秋风卷起枯落的梧桐树叶，旋起飞扬一阵后又飘落于行人的脚下。一位老清洁工正挥动手中的扫帚使劲地把散落的树叶往一处扫着。秋天傍晚的街道显出一派萧瑟的景象。

高尚和菊花来到一家小饭馆。高尚叫了几个家乡菜和几瓶啤酒，两人边吃边谈各自的近况和各自的家庭情况，当菊花诉说丈夫的隐痛时，忍不住潸然泪下。尽管婚姻因历史的原因错了位，但作为女人的菊花是多么渴望做母亲啊！她如实地向高尚诉说了她婚姻中的不幸，渴望得到高尚的安慰和同情，甚至想听到高尚的讥笑，可高尚那忧忧的眼神只是关切地注视着她，沉默不语，仿佛在听一个美丽凄楚的爱情传说。这传说好像很遥远，又好像很近很近，似乎还在影响着自己的生活。菊花如泣如泣地讲完了心中的酸甜苦辣，话题再也无法进行下去。高尚伸出右手紧紧握住菊花的左手，用左手端起酒杯说：菊花，古人说，留得人情千日在，人生何处不相逢?来，为我们的相逢干一杯！俩人站起来互相凝视片刻，两只酒杯“砰”地碰在一起，一饮而尽。微有醉意的高尚想起今晚还要赶写一篇关于“如何采写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度报道”的论文提纲明天要交到系里讨论的事，说，菊花，我们也该回去休息了，说着就招手叫来了服务生，结帐，多少钱。服务生答，已算好了先生，总共66元。

高尚笑了。说，66元好数字，吉利，六六大顺。边说边掏钱。菊花不等高尚掏出钱来早已把一张“老人头”递给了服务生，服务生睁大了双眼盯着菊花，咦，这地球怎么倒转了？到这儿喝茶、吃饭的从来都是女士享受，男人掏钱，今天出了稀奇事却是男的白吃，女人出钱呢。菊花见服务生盯着自己愣着不动，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抬开双膊，左看右看看不出个啥名堂，就抬手拍拍服务生，说，快去找钱吧。服务生这才回过神来转身跑向收银台。

高尚见状生气地说，菊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这儿的习惯吗？难道我连顿饭钱也出不起吗？没有钱娶你我已经后悔了这么多年，今天难道为了一顿饭钱你还忍心叫我后悔一辈吗？高尚被酒精烧红的脸愈发红了。他扭开脸不再看着菊花。菊花叹了叹气，上前和悦地安慰高尚，不料竟被高尚猛地用手一推，卒不及防地往后倒退几步跌坐在光滑的地面上。高尚见状酒业醒了一半，忙上前去拉菊花，连连道歉。掩面而泣的菊花被高尚拉起时顺势靠在了高尚的怀里，脸若梨花带雨，语气温柔，尚哥呀，你还在读书需要钱，我有工作，这饭钱你就权当是我对你的一个歉悔吧！啊！

菊花，你要明白，有时候钱和权可以买来婚姻，但却买不来爱情。 

尚哥，可有时候爱情也需要有一点金钱来扶持呀，上层建筑还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呀，这可是马克思他们说的呢。

菊花见说住了高尚，破泣为笑。高尚见菊花高兴了，心情也好转了，他爱抚地拍拍菊花的头，嗔怪地说，贫嘴，我永远也说不过你。这对昔日的恋人相视一笑相拥着离开了那家小饭馆，身后传来了《渴望》中李娜的歌声：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还在身边….谁能与我同醉，相聚年年岁岁…..

街上紧一阵慢一阵地吹着秋风，两旁的梧桐树与路灯发出的昏暗光线相互映衬着，象是昏昏欲睡的老人，无精打采，被秋风扫落的树叶又不时被秋风旋起飘落到远处。深夜的街道没有了白日的喧闹，车少人稀，偶尔驶过的车辆贼亮的灯光把稀稀拉拉的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高尚把菊花送回到菊花租住的旅馆房间，转身欲走，菊花一把拽住了他，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眼神流露出了一种久藏于心底的渴望，她轻轻地说，尚哥，我不让你走，我多么想再听听你给我朗诵唐诗宋词和元曲啊！高尚无可奈何地说，那已是往事了，不可再提，再提起我们都会重新陷入伤感的沼泽，你我昔日是恋人，今日是朋友，这已是今生有缘了，其它我不敢渴求，过去的岁月就收于心底吧。

不，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你就休想走出这个房间。

高尚退回房间，走到临街的窗前，拉开窗帘，凝视窗外的街道和高楼以及那繁星点点的夜空，略一思索便吟出一首元朝人卢挚写的“落凤梅”：窗间月，瞻外铁，这凄凉对谁分说?剔银灯欲将心事写，长吁气把灯吹灭。吟毕，高尚禁不住悲从中来，唏嘘人世间的儿女情长实在难以割舍，明知爱情是一杯苦酒，可多少痴情的人儿却还要喝，还要继续品尝下去。菊花给高尚倒了杯水端过去，说，尚哥，我也吟一首词吧，不过是我的心声，你说秋我道春：花开人正欢，花落春如醉。春醉有时醒，人老欢难会。一江春水流，万点杨花坠。谁道是杨花，点点离人泪。回首有情风万里，渺渺天无际。愁共海潮来，潮去愁难退，更那堪晚来风又急！

菊花吟完这首词，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那种如醉如醒，若痴若迷，难舍难离的情绪，至今叫她回肠荡气，一个“愁”字怎能了断她对高尚的那份爱恋和思念呢？

高尚被菊花的真情打动了，更被两人相互思念而道出心里话的伤感情调所感染，感慨人生苦短，怀恋旧情的心情油然而生。他对菊花说，难道今夜我们就在这吟诗对词的伤感中“春若有情春更苦，暗里韶光度”吗?菊花抹了抹泪花，嗔怪的说，难道这春花秋月度良宵的男女事非还叫我一个女人说出口吗？真是大男子主义思想。言毕，脸上红云朵朵，转身铺床，并招呼高尚去洗澡间洗个澡准备休息。高尚忽然想起了他的论文提纲明天要交，就着急地说，菊花，我的文章还没写完哪。唉，真是好梦难成啊！菊花叹了口气说，那你先回去，好在我的学习时间也长，机会有的是，我们俩的爱恋还真应验了那句话，熊掌和鱼不能兼得啊。（待续）

 （子君写于2001/09/佛山市南海区，修改于2009/09/22/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