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     长 
                                                                                     文/子君汉民（陈年旧事）
    小时候，一放学我就和小伙伴们跑到学校后的供销社门口，欺负那些外村来买东西的孩子，当然这些孩子的年龄和我的差不多，大约都是7、8岁的男女孩子。再大些的孩子我们不敢惹。他们会挥着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我们。供销社、食品所、政府机关等都在我们的村庄(现在的街道)，是方圆几十里的政治、经济中心。在这种环境中我们练就了胆大、顽皮的性格。欺负外村的孩子，人家的父亲或哥哥、姐姐知道了就会告到学校或家里。这就免不了一顿的责骂或皮肉之苦。童年的天性是属狗的——记吃不记打。被老师骂过被父亲揍过后不久，几个小伙伴又“重操旧业”。只要有人告状到老师那里或家里，我们就逃学，也不敢回家。但最长时间也不过一天，毕竟是孩子，饿了就想回家。直到有一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村外被人家揍了一顿时，才领略了被揍的滋味和无奈的痛苦。人家警告我们,说，你们以后再欺负外村的小孩，就把你们扔到河里去喂鳖!
  我们知道了为人不可结怨的道理，虽然是朦胧的意识。
  后来读到了初中，那些曾被我们欺负过的孩子，和我们一样的高了，有的比我们还要壮实。分在一个班的那个曾被我们用竹筒制作的水枪射湿了裤子的女孩却成了我们的班长。入学后的几天学校开大会，女班长坐在我的身边，会议还未开始前,同学们都在闲聊,班长和我也说起了家常,她微笑着对我说，你还记得吗？你那时用水枪把我的新裤子打湿了，回家后我被妈妈骂了一顿，说我为什么不小心把新衣服弄脏了。我很委屈，就把经过对妈妈讲了，妈妈就问是谁家的坏蛋干的，我说是小会计的儿子干的。我妈就说怎么又是那个臭小子,找他老爸论理去!班长说害你挨打了吧!我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算是对七、八年前的那件事的道歉。班长也笑，说，你那时真坏！我说，你妈当天就告到了我家，晚上我爸就把我摁在床上狠狠地揍了一顿，边揍边说，养子不教如养驴。这事算是扯平了..班长听我说"养子不教如养驴"的话时忍不住地咯咯笑了起来,笑的脸上红云朵朵,很好看.
  父亲任企业会计几十年，大家都称呼他“小会计”。连小孩都知道小会计是谁。所以我在外干了坏事别的小孩就会对他们的父母说，是小会计的儿子干的。现在想起来很好笑，笑那时的幼稚和顽皮。
  班长是个16岁的漂亮女孩，过去的丑小鸭，现在变成了白雪公主。
  班长的命运不好。初中毕业我们这些被老师不看好的调皮蛋都考进了市重点高中，班长却考入了普通高中，后来听说中途辍学回家帮父母耕种家里分得的“一亩三分地”，过了一年又听说她嫁人了，那时她还不到19岁，不够法定的结婚年龄。可惜，一个本来被老师和同学们看好的有着光明前程的女孩却过早地融入了生儿育女的行列。
  我参加工作后的某一天，到柳树村里搞法制宣传，在几百人的会场，我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虽然那张面孔显得有些苍老。而那张面孔也在打量着我。我在记忆里努力地搜寻这张面孔的名字。想起来了，她是我初中三年的班长，那个漂亮女孩，可眼前的她却被生活的风霜洗涤和过早的生儿育女的生理变化显出了不应有的沧桑。在她的身上青春早已褪色，显露出的是老成持重，被山风吹红了的脸上爬上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我问陪同的村主任中午的饭派在谁家，村主任答是谁谁家（干部下乡要吃派饭）。我用手指指会场那个穿紫红色外衣的妇女问是不是她家？答，不是，不是。她家穷啊！我说中午的饭就派在她家吧。村主任惊愕地望着我，张张口，说不出话，摸不清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说就这么定了。村主任就跑下台找到那妇女到会场外交待去了。那妇女回头看看会台上的我，尽管相隔几百米，但我能估摸到她的激动表情，从她那不停地冲村主任点头，就猜测得出啊！
  中午村主任带我来到了班长家，家里虽然简陋但很整洁，班长的丈夫是那种言语不多，诚实本分的人，什么都听妻子的。只是身体不好，重的农活只能勉强干，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妻子的身上。这些情况是在来班长家的路上村主任告诉我的。我的心情很沉重，为我的班长，也为班长家庭的生活窘境。
  班长和她的丈夫见了我显得非常高兴，班长的丈夫连连对我说，孩子妈一回来就说，初中的同学，那个小时候往她身上打水的坏孩子，现在当了官，过了十几年还没忘记她这个班长,还说你指定要到我家吃顿饭呢。你看,她今天有多高兴啊。班长脸庞上飞起了红晕,就推一下丈夫说你快去上菜吧！
  村主任望望我，又看看我的班长，惊讶地问我，你俩小时候就认识呀？嗯？然后拉长了声调，坏坏地笑。
  席间，班长告诉我她退学早嫁的原因。父母长年有病，家里的几亩责任田靠有病的父母又种不好，也没钱供她继续读书，她的下面还有两个弟妹在读初中。她是长女，只好辍学回家帮父母做农活了。可一个女孩的力气是有限的，只有找个婆家，让婆家来帮忙打理家里的农活，男人是生活的靠山啊！就这样她就过早地结了婚。
  吃过午饭回到了村委办公室，我掏200元钱递给村主任，说，转交给她吧！村主任不接，说，我们给管下乡干部饭的群众有补助。我说你误会了，这钱是我给她的，让她家买几只山羊吧，慢慢地繁殖发展，日子也许会好起来的。
  村主任说以前村里给她及其他的农户无偿分了几只良种山羊，也算是一种扶贫的措施吧，可不知咋的，养着养着就一个个死掉了，兴许是不服水土吧。
  过了一段日子，村主任到镇里开会碰到了我，掏出200元塞到我手里.我说你这是干嘛呢，行贿也不要在会场上啊。他坏坏地冲着我笑,说，是你小时候往她身上打水的那个人送你的啊！
  退还的200元在我手中如同200斤的石头沉重。
（子君写于2006年3月12日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