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3）

      晚上，我把饭局定在江边的闲云阁，这里距不雅街有段距离，这样我师兄就不可能来捣乱了。                                           
   闲云阁的老板和我老爸关系颇熟，所以他一见我来立刻热情招呼。听说我要请师父吃饭，非要亲自下厨做一道不得了的菜，我师父一听立刻振作精神，本来的一脸愁容现在也换了笑颜。老板取来江里打上的鲜活大鱼一条，刀走龙蛇，动作洒脱，我师父一看有功夫！立刻觉得胃口大开。老板使出独门绝技，剥皮抽骨。一条大鱼被剥得晶莹透亮，抽出一整副鱼刺。我师父拍手称好，老板也来了精神，挥起菜刀三下五去二把大鱼剁成肉末，然后拍打成酱。接下来用精制面粉和水，加入肉酱，甩开膀子，用力的揣。再用面杖来来回回赶上几十遍，最后刀切下锅，端上来一盘美味绝妙的鱼面。我师父早就饿了，这道菜吊足了他的胃口，他老人家也颇有见识，一边狂吃一边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闲云鱼面呀！”可是老板却掩着嘴说：“这道菜，我们已经很久不做了，你老人家果然有见识。不过我想说一句，吃这种面最好要有北城老糟来打打搅，鱼面味道鲜美，大家都像你这种吃法，不下一碗就会被腻住！再好的东西也品不到内在的精妙之处”这话说得我师父大为惭愧，北城老糟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米酒，我师父他老人家经常大加赞赏，可是却不知道要用它来配鱼面。大长见识之余不免心生遗憾，于是就问有没有北城老糟，老板摇头笑说：“如今很少有人知道吃鱼面配北城老糟的，况且北城老糟也是时断时有的”我师父点头称是，不免叹息。
　　这时我师父就突然想起求淡来，他跟我说如果现在求淡能带着北城老糟来，他就宁愿为这顿饭付账。本来是句玩笑话，可是说来也巧，我师父话音刚落就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我师父和我对着楼梯口竟迫切的等着是我师兄上来，果然听到有人喊：“师父我来了！”可是上来的却不是我师兄，我和我师父大跌眼镜，原来是小武，他两排小白牙在幽暗的灯光下格外醒目。我师父没好气：“你怎么来了，你咋知道我在这里？”小武不无得意：“师父，你的自行车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三角杠里有一根被撞断了，我在车间里找了一根铜的给你换上，你老人家刷上漆就以为我认不出了？请徙弟吃饭，怎么只请一个呢？”我师父觉得这话耳熟，赶紧问：“求淡来了没有？”小武不乐意了：“师父，你咋这么偏心呢，李四和求淡是你徒弟，可我也在你手下干过也是你徒弟呀？”我师父无言以对红着脸说：“你有酒吗？”小武马上在身上的大衣里摸索，不一会一个硕大的瓶子竟立于我师父面前。我大呼神奇，我师父已迫不及待，大喊一声“北城老糟！”就连老板也凑到跟前来想喝一口。
　　这顿饭，当然又是我师父付了账。我请我师父吃了三次饭，可是三次都是他请我吃饭，人们说我挺神奇，我觉得这事跟我无关。只要我师父乐意，我也只好委曲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还好，上次北城老糟让他很有感觉，所以他让我这个星期天早上去公园跟姑娘见面，听说这姑娘还是他老人家的侄女，这说明他老人家对我无比的信任。不过他叫我早上去，千万不要晚上去。这点说明他老人家思想古板，不懂浪漫：“你说，大白天的见个姑娘，多没情调呀！”我心里这样想着，不过人家都这样说了早上就早上吧。
　　星期天早上，我按照指定地点来到公园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下。时值晚春四月，满树樱花，特别漂亮。时间还早公园里人迹寥寥，我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正对着湖心的小船发呆，心里想着见了人家姑娘该说些什么。这时一个声间突然在我面前说：“噢哈哟，姑打姨妈死！”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刚一抬头，差点被吓走魂！一个女鬼裂开血红大嘴对我说：“对不起，你是李四君吗？”我当然不肯承认，也许她想吃我。我壮了壮胆：“女鬼！我不是李四君，你找错人了，我叫李四今天来相亲的，就算你要吃人，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见完姑娘后再吃人？”那女鬼哈哈大笑起来：“那就是你了，早上好，我叫小美！”她笑起来脸上竟不停的抖落着厚厚的白粉，撒在地上我竟分不出那是樱花还是粉。我一听差点没哭出声来，我想我师父他老人家英雄一世，居然摊上这么个侄女。摊上这么个侄女倒算了，还要拉我这么个大有前途的棒小伙来垫背，心里那个痛呀！算了，人都来了索性豁出去了，心里想着花个三五分钟打发她走人，还能回家接着睡一觉，就算什么事也没发生！师父他老人家那里得罪了，可我也要为我的前途命运想想呀？我可不能弄这么个这玩艺回家，她最好能嫁给个导演，专门来演鬼片的好！
　　“李四君，你为什么说我是女鬼呢，难道我不够漂亮吗？”
　　“漂亮？你应该用吓人这两个字更合适！得得，你也不用说别的了，看你脸上那什么玩艺掉我一身，去湖里洗洗先！”我没好气，小美听完后，沉默了一会然后“嗨！”了一声竟踩碎步真的去湖边洗脸去了，我心里暗想这个女人倒很听话呀。
　　我想趁这个档子赶紧走人算了，可是樱花树里突然跳出个人来，我一看是小武，他一下子窜到我面前大喊一声：“李四，你是不是见了鬼?不要怕，让我来救你！”我哪肯承认呀！这个女人太丑，我是坚决不能认的，不然以后没脸见人，于是就说自己是出来玩玩。没想到小武一把拉着我说：“李四，你师兄都跟我说了，你今天来相亲！那个女人就是上次你师父介绍给我的，她是个女鬼你怎么能接受呢?我坚决不肯承认，大喊一声：“扯淡，人家是个大美女！”小武从身上抽出两本书，我一看书上有大大的标题：《中国现代史》、《中日战争史》。“看看，我武器都准备好了，你还怕她吗，你是被你师父洗了脑了吧？”　　
   “呵呵呵，谁被洗了脑了？”小美的声音传来，我和小武不约而同的望过去。
　　她大概站在十步远的距离，清晨的光线恰到好处，微风故意撩动着她披肩的秀发。她莞尔一笑，成熟而又美丽，明亮的双眼含着微笑的弧线。她迈动轻盈的脚步，从我和小武吃惊的目光之间静静的走到樱花树下，那碎花的连衣裙立刻和盛开的樱花融为一体。在这个季节里穿连衣裙显得有点为时过早，可我宁愿去怪罪四季轮回太慢。她的美让我觉得我和她有一万年的距离，她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我这样的凡夫俗子面前。
　　“小武君，你还认识我吗？”小美背起手来轻轻扭动着身体，显得有点矜持。        那时我武哥魂魄已散，醉死在樱花树下。我记得当时他就双膝着地了，双手举着两本书，说自己自从与她一见一别，每日挂牵，食无味寝难眠。可又觉自己俗世凡人，她却“天仙”般的人物，自己根本就不配。所以每日回家挑灯夜读，决定一天出人投地，再去与她相见。并说自己现在正在研究中日问题，以便将来彼此能够更好的交流。我当时听了差点没笑出眼泪来，可是小美却很当真，大为感动！当即约小武去了附近的咖啡馆。
　　由此可见女人善变，由此可见女人恋旧，有此可见女人很少有立场，由此可见女人见识很短，由此可见女人容易受骗。至今我都觉得那天小武神奇无比，不可思议到超越我师兄。我像做了一场梦，感觉这件事跟我没多大关系。心中大为失落，可我想想自己平平凡凡，没有一样比我武哥强，小美又是那么超凡脱俗，上天注定，让他们去吧！
　　我师父一边安慰我一边偷着乐，认为自己的侄女总算也有了好的归宿。后来我才知道，小武第一次跟小美见面的时候也在樱花树下。那时小武英姿勃发，帅气逼人，事业有成。而且我师父早有此意，所以在小美面前早就把他说成一朵花，小美在树后远远的望见我武哥，觉得我师父说得一点不假，于是心里就痒痒了。可是他们那天在晚上见面，虽然灯光很好，可是小美一跳出来还是把我武哥吓坏了，他当时就认定自己是撞了鬼，谁知那鬼还自称是小美。小武认定是我师父在故意戏弄他，不过那一吓，可非同小可，我武哥病倒了，在家修养了好几天。再后来才知道小美他爸是搞外贸工作的，还挺有钱，请了个日本女人当保姆。小美从小受日本女人的影响，对日本文化颇为了解，耳濡目染就成了那个样子。她从小娇生惯养，个性很强，长大后家里人就管不了，见了几个男孩子，人家都被吓跑了。
　　我师兄这人有抵日情绪，听了我武哥的话就给他找了两本书，说对付日本人用历史就已足够了。我师兄聪明绝顶，竟能算到我师父会把他侄女再介绍给我，于是叫小武拿着书来救我。这事够荒唐，可是“荒唐”一词就是来源于生活。更荒唐的事是小武和我师兄闹翻了，原因是小武现在跟我师父关系走得极近，眼看就要成了亲戚。我师兄很生气认为这是对他们之间友谊的不尊重。由此可见男人之间的感情，始终胜不了男女之间的感情。
　　现在我师父手里有我和小武两张牌，这样我师兄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可他沉得住气，每天默默工作，一个人加班到很晚。有一天我师兄突然说要请我去吃饭， 我觉得很诧异，我想我师兄是考虑到目前的处境才会请我去吃饭。我师兄人不错，以前帮过我很多忙，可我从来也没想到过要请他去吃顿饭，这让我惊慌不已。我师兄说没事，以后我有的是机会请他吃饭。既然说了，那就去呗！我师兄的家是另一个天地，如果你看过电影《第五元素》你才有对我师兄他家的形容能力。我必须紧跟着我师兄，不然就会触动某个机关。他的房子挺宽敞，还有一个大大的地下室。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我嫂子，就是我师兄他老婆。她当时正在忙着加工某些零件，几套我叫不出名来的机床就放在地下室里，墙上的照明灯和机床上的工作灯使这里很有工作气氛。我嫂子聚精会神，没有理采我们。我师兄指着墙上挂着的许多图纸，很自豪的对我说：“看看，这些都是我的作品！”他指着其中一套图纸，对我说：“看看这幅，等到我把它变为现实的时候，你们就会知道我的厉害了！”我问它那是干什么的，我师兄对着图过了许久，然后极富感情的对我说这是一种个人飞行器的设计样图，不过因为条件原因，和限于目前的技术局限性根本没法实现，要等很多年以后才能把它加工出来，不过他现在也没闲着，每天都在琢磨如何改进和更容易实现。他告诉我说，以后个人飞行器就像个人PC一样普及，交通状况将得到大大的改善，再也不用担心会有堵车的现象了。我听了很惊讶，认为这是个天才的发明，可是也能理解为天才的作梦。我不置可否，我师兄大为不悦！他对我说原理很简单，其实就是磁悬浮技术， 利用磁力提供浮力和动力。目前最大的障碍是要找到一种廉价而又高效的介质把它铺设在马路上、屋顶上、桥面上、甚至是墙壁上等等，这样就能大大提高可实现性。
　　这时我嫂子突然开口说话了，她说我师兄放屁，那样的设计方案只有猪才能想得出来。不但造价高，而且后期维护难，可靠性也得不到保障。如果有人不小心把飞行器开到水面上，那不就等于跳河自杀吗？我觉得我嫂子这话说得可真有道理，刚才我咋就没想到呢？
　　我师兄表情难看， 他拉着我就要走，可我嫂子突然就拦住了我们去路。我这才看清，我嫂子一手一脸的机油，看不清长什么样。她穿着工作装，如果不是盘在脑后的发髻，你就很难认出她是男还是女。我师兄挺起单薄的身板向前一步：“你想干么？”我嫂子掂了掂手里的大号搬手说：“该你做饭了！”我师兄立刻提高一个音：“明明轮到你，为什么又是我，昨天不是我做的吗？”我嫂子冷笑了两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结婚的时候说好了的，单数你做，双数我做，你可是一口答应的！昨天星期七今天星期一，就是该你！”
　　我拉了拉我师兄的袖口，示意他男人不与女人计较。我师兄涨红了脸，只好拉着我去厨房了。
　　到了厨房我就吁了口气说：“我说师兄呀，你不是来请我吃饭的吗？你不做我怎么吃呢，为什么非得让嫂子做呢？”我师兄一下子就带着哭腔对我说：“师弟呀，你不清楚我们家的情况呀，我本来是想请你去外面吃的，顺便来我家让你认识认识地方，她说好了今天不会在家，她公司里要加班。可没想到她不讲信用，却跑回家来了。”我就觉得更好笑了：“我说师兄呀，夫妻一场，谁做饭不是一样吗？更何况你是个大男人”没想到我师兄一听就不高兴了，他说：“大男人怎么了，做男人也很累的，上班、加班，回到家里还要做饭！你看看我哪一点还像个男人？”我一看这情况就劝我师兄不要生气，今天我来帮他做顿饭。我师兄没话了，对着我看一会说：“你随便吧”
　　三分钟后，我就后悔了。等我洗完手穿好衣服才发现，我师兄家的厨房里空空如也，连袋方便面都没有！我师兄看看我，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于是，我拉着我师兄去超市大包小包的往回买东西。面对这样的环境我突然有想露两手的感觉，那天我下了功夫，做了一桌很象样的菜，就连一向清高的我师兄也对我大大的夸奖。
　　到了吃饭时间，我嫂子就突然出现了，很着点，一分不差！这点跟我师兄一模一样。我嫂子看了这桌菜，先是呆呆望了几分钟，然后将信将疑的拿起筷子试了两下，感觉是真的后就毫不客气起来。我师兄大为生气他压低声音小声说：“吃吧，噎死你！”我看了我嫂子以后就觉得很可笑，于是我问：“嫂子，你吃饭能不能把你手里的搬手先放下一边？”我嫂子满不在乎一口菜在嘴里就冲着我说：“没关系，习惯了，呵呵！”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搬手，放在一边然后又说：“嫂子，你不如先洗洗脸洗洗手，然后坐下来一起慢慢吃如何？”我这样一说，我嫂子显就不好意思起来，我师兄坐在一边只是看，一言不发。我嫂子站起身走到水池边，拿起香皂去洗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