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山村
(散文)吕先觉

　　什么时侯,我一时无法说清说准。我可以说是我人生的第四十六个五月,也可以说是夏天正慵懒的行走在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结的一个点，一个面，或是一条线上。总而言之的事实是，我在这样的一个无法说清说准的时间，在一条没有名字的小路的带领下，到了一个同样说不清说不准具体方位的山村里。方此时，天高地迥,云朵悠闲,无边苍翠的背景里,所有赞美已然失效,能留下的,也就只有苍白而乏力的印象____
　　　　　　　　　　　　            印象花

    经验真是个难以逾越的障碍。在这之前,我一直固执地以为,开花是春天的专利,除此而外的季节,不是恶意的盗版即是可怜的模仿。直到亲临其境后,我才知道我这个山里的土特产原来对身边周围的物事是何等的麻木与疏忽。我感到脸上挨了谁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五月注定有花，而山村五月的花开得比任何一个季节都盛大，都正版。
　　五月的山村，无论在哪儿，路旁屋角也好，田边地头也好，山头坡上也好，所有的空间都被一派青绿霸王似的主宰着。百密一疏裸露着的，也就只有古老得无法纪年的灰白色石头，要么就是山村农家红色或褐色的瓦片。而这似乎也是上苍有意而为，山更显其青，天更显其蓝了。那么，形形色色开着的花们则如一些高光亮点，自然而然地从背景中尖锐地凸起，升华，成为这个季节的点睛之笔。
　　山村五月，除了那些已先行一步地在春天开过花的桃树，杏树，李树等等而外，好象所有的树们草们，都在全力以赴地,积极而热烈地开花,即便是菜园中的大葱,石缝中的火链草也不例外。随便一个去处，随便一个角落，都点缀着各种各样的花。这些开花的树们，有的我叫得上名儿，有的，则叫不上。而不管有名无名的，都似乎比春花要开得本分，开得庄重，没有一丁儿故弄玄虚的意味。其中叫得上名儿的，有四种印象最深。一是木楂果树．它的果叫红果，是一种比小豆还小的几乎称不上果儿的果儿，但它的花开得着卖力，所有的枝枝杈杈都是花，一疙瘩一疙瘩的把绿叶挤得都看不见了，望去如雪压枝头。二是金银花。金银花本是一种多年生的藤本植物，卑微地匍匐于地上或是攀附于墙坎上，要是不开花，是没谁会认为不妥的，但它仍然尽心尽力地开着，如一根根大头针一样,金的银的开着，而且还散发出一种近似茉莉的清香，叫人既怜且疼。再就是板栗。板栗是山中最常见的干果，壳色紫亮，果肉香甜，能饱肚活命，无论大人小孩都爱吃，而看它的花时，却不由不叫人失望，只是淡绿的一条一条，象毛虫样的，不但不香，还有些恶臭．当我看一看它，就直摇头叹息，真想对它说，你也太谦虚过度了吧。最后一种是石榴。在我的记忆中，石榴好象是波斯出产，随了张骞，穿越了近三千年的岁月扎根中原，仍然激情不减，火一样开着，叫人血都跟着沸了。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到这山村中的石榴花，我就不知不觉地想到一个穿着红裙子的金发碧眼美人，正一路穿过长满胡杨和驼铃的茫茫戈壁向我款款走来，走来……
     那么,叫不上名儿的花呢?的确很遗憾，正因为叫不上名儿,我只能说说总体印象。无论是乔木,灌木,还是小草,它们的颜色都复杂多样,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样不少,并且都各具特色,特色得让有名的花们望尘莫及。不过我仍有一个或许不太客观的感觉,总认为它们的果儿是不能吃的,说不定有的还有毒,那么既使这样,它们的花就开得多余,开得大可不必。但转念深思深想,它们这种执着与虔诚又不由不让人感动。试想，不管果能不能吃，不管果有没有用途，它好歹也是草木中的一员，它也有自己的心事与情感，而同时它也必定有着自己的所爱，它也同样有权利向自己深爱的树表达应有的爱情，一如我们卑微地而时时刻刻地向自己爱人开放着心思。
　　这，又有什么不妥呢？

                                               印象果
    有花就有果，这是个朴素得近似废话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山村五月的果，都是春天开花的树们的半年工作总结，又是对正在开着花的树们草们的一种鼓舞与鞭策。然纵览青山意象，见到熟了的所谓的正果似乎不多。桃，才指头大小，绒毛尚茂，典型的楞头青，没有一月半旬不会醒事。杏虽稍大且微黄，但感觉梆硬，摘一个试咬，一股尖酸如锥，直从腮帮子剌向脑门，不到麦黄休想它服软。李子也沆瀣一气，不管甜李还是苦李，都步调一致地青着，躲在绿叶中鱼目混珠，大有落后分子嫌疑。相比之下，樱桃表现最积极，拿个年终奖似不成问题。走过所有人家，几乎都有三五树樱桃，或长在门前，或生于屋后，棵棵玻璃珠大小，粒粒宝石般红亮，密密匝匝地集结着，树枝都压弯了，老远不细看，还以为是开着的石榴哩。樱桃而外，表现稍次的要数枇杷。也如樱桃一样，在山村随处可见，当然也在房前屋后，三株五株散落着，亭亭着。枇杷叶片肥厚，如掌，如扇，果圆而金黄，比樱桃大许多，一抓一抓的，隐在叶从中，微风一吹，始见姿色，表现很是低调，道德上似比樱桃略高一筹。只是成绩稍欠，目前黄是黄了，但没熟透，尚不能吃，要套一位元帅兼诗人的句子就是：要吃枇杷果，待到割麦时。
    除了以上这几种正果外，山村还有无数无意于功名的被称为野果的果。因为小时放过牛，我对它们并不陌生。印象最深的有两种。一种老鼠剌果，树浑身长着剌，三根一组，三根一组，又名三张针，因为剌密且利，老鼠都怕，山里人常把它栅在腊肉上以防老鼠咬。未熟的老鼠剌果是青的，和樱桃没有区别，熟透了的是紫的，一串串象葡萄，味酸甜，不能多吃，否则伤胃。还有一种叫扁担木果，是多年生藤本，藤细长，多绕树生长，一大蓬一大蓬的。这样的藤就是长一千年怕也未必能做扁担，但为何独独有了这个名儿？我老想不通。扁担木果又小又密，比黄豆还小，未熟时是红的，熟了也是紫的，紫得还有点黑，味道涩中带甜，吃多了嘴唇就会发黑，老洗洗不掉。也不宜多吃。
    可惜是，因为山大人少，山雀们嘴也不馋，樱桃多得吃不完，一竹蓝一竹蓝地摘过，吃过，树上樱桃一点儿都不显少，仍然密匝匝地红着，亮着。红着亮着时间长了，便桃熟缔落，又密匝匝铺满一地。惜过叹过之后，倒也能退而求其次地找到安慰。我想，这好歹也算是樱桃树对脚下厚土和头顶的阳光的一份交待吧：做为树，没有白长，做为花，没有白开．　　　　　　　
　　难道，不是这样么？

　　　　　　　　　　　　　　　　　　　２００７．０５．１８草

                                             2007.05.20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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